那年我中考

  那年我中考
 
  文/鱼木
 
  那年我中考。
 
  爸破天荒地从外地赶回来。
 
  爸每年都是一开春就和村里人一起赶往外地打工,等入冬后天冷了,才会返回。有时收秋时会回来,在地里忙上几天便又匆匆走了。
 
  那次爸突然回来时,我已经考完,爸什么也没问。
 
  夏天的雨总是很多。
 
  一连下几天的大雨后,那天清晨,爸看了看放晴的天,问我和妹:七佛山,去不去?
 
  我雀跃:去,去!
 
  早听说七佛山有蝴蝶节,每年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的蝴蝶在山间飞舞。爸说他在那儿还见过碗口那么大的蝴蝶,我早就向往了,急切地想去看看。
 
  爸挟一把镰刀,便出门了,我跑着跟上,妈从后面追上硬塞给我一个袋子。
 
  我们并没有走村里的大路,而是径直往南上了堎。爸在前面走着,我紧紧跟着,不辨方向。雨后的路,很泥。很快,我的鞋子已经拖不动了。
 
  爸,咱这是从哪儿走?
 
  爸伸手往前一指:从这儿往南,就到了朱家庄,再往前就是赵家山,等过了响水坡,我们从那的山上可以到七佛山。
 
  那是一段很长的路。太阳已升高,把人晒得头昏脑胀。我双腿酸困,已经有点走不动了。
 
  在响水坡村外的一个山口前,我们终于停下。爸在一条小溪边坐下,指着一块大石头对我说:坐那歇会儿。我一屁股坐下,用力脱下鞋子,把脚伸进水里,贪婪地享受溪水带来的冰凉。
 
  我们就从这个山口开始进山。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了很久,路越来越难走。山上的荆棘越来越多,缠缠绕绕,布满小刺,总是不断地拉扯着我们的衣裤。后来,这些疯长的植物终于挡住了我们的路。我站在密密麻麻的荆棘丛前看着爸,爸笑笑,拿起了镰刀,挥舞着,开始开路。这些野生的植物常年无人惊扰便长得极其旺盛,它们伸出长长的枝条肆意地往四周伸展蔓延,彼此之间又死死地纠缠着,想要开辟出一条顺畅的路并不容易。爸只能在荆棘丛下割开一小块,然后弯腰钻进去,再割点,再钻。就这样,爸在前面开辟着路,我躲在他身后一点一点向前挪。荆棘丛里虽然看不见太阳不会被晒着,却密不透风很是闷热,不一会儿我们便浑身湿透。
 
  等终于钻出这片丛林,感受到山风带来的一丝凉爽时,我们到了一个小山头,正好有一片空地。我迫不及待地躺下,任腰背在地面烫得生疼。太阳已到头顶了。坐在不远处的爸淌着汗,说已经晌午了,从袋子里掏出妈塞给我们的干馍,递给了我。然后指着远处说:你看见那座塔了没,那就是七佛山了。
 
  一座更高的山横在眼前,但我仿佛已经看到满山的蝴蝶,立刻来了精神,催促着爸赶紧走。我们又一头钻荆棘林中。
 
  当我们到达山顶上时,并没有看见人,只看见几处凉棚,应该是商贩们留下的,但已经被雨冲坏。山顶上壮丽的风光我来不及细赏,便四下里跑着寻找,却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那么大那么多的蝴蝶。
 
  我失望地看看爸,爸看了看天,笑笑:这两天的雨下得太大了。
 
  我们计划还按原路返回。在荆棘丛中艰难穿行出来后,我竟然看到了山下不远处的村庄,我有些兴奋。但爸说那并不是响水坡,应该是陈区,是山的另一边。我有些泄气,看着爸,爸看看远处,说:没事,咱们不走响水坡了,沿着这座山一直向北走,就能走到汤王山,翻过汤王山,咱们就到家了。
 
  我们就沿着山后的路一直向北走。这条路宽些,平坦些,走得很顺畅,我们在路边的果园里还要了几个桃子来充饥。
 
  天色开始变暗,我们已经走了很久,我脚底下磨出的泡也越来越疼了。我猜山的那边太阳应该也已经落下西山了吧。终于,爸抬头看了看山势,说:这儿应该就到汤王山了,咱们翻过去就到家了。山上遍布着灌木,看不到路,我们便找了一条被雨水冲刷出的河道,开始向上爬。狭窄的河道里不时有岩石裸露,我们小心地踩着向上爬。山势很陡,爸在下面托着我才能爬上去。看到松树林时我们离开了河道,钻进林子,厚厚的松叶有些已经腐烂,下面蓄积着雨水,踩上去脚会不停地打滑。爬到山顶,天已经黑了。爸说,这就是汤王山。我隐约看到半山上的汤王庙。爸朝山下远处有灯光的地方一指:那儿就是咱们家。
 
  我便迫不及待地往山下冲,但腿已经不听使唤。到一层一层的玉米地边,我跟着爸从高高的堎上不断地跳下去。有几次跳下去后便直直地竖在了地里——连续几天的大雨,地里的土已经变得很松软,有几块地已成一片泥洼,但我们看不见,猛地跳下去,立刻就被泥就淹到小腿。
 
  爸的大手拉着我,我紧紧地跟着,大脑一片空白。只隐约听见爸说,闺女这是上池了——到中池了——咱村到了——
 
  到家了,我冲进院子,一边大声地叫着“妈——”,一边用力地甩掉两只泥鞋,光着脚穿过院子,走进堂屋,在刚进门的沙发上,瘫倒,再也起不来。耳边仿佛传来妈一连串的惊呼和对爸的训斥。然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晚,我梦见自己不断在树林间穿越,一遍一遍地从高堎上往下跳。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睡在大床上。妈说,昨晚我从沙发上不停地滚落,抬上去,又滚下来,叫也叫不醒,只好让爸抱到床上了。
 
  妈还说,爸跟她说,咱闺女,可以。
 
  我鼻子一酸。
 
  那年,等通知书下来时,爸爸已经在远方的工地上了。接到妈打来的电话时,爸在那头说,好。
 
  此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总会想起那个夏天,想起那次和爸爸的登山,我想再难走的路,只要咬咬牙,总是能走过去的。
 
  后记:又是一年中考了,时间真的飞快,如今连女儿都要参加中考了。年少时的那些往事,总是在清晨夜里雨后扑面而来,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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