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陌上
邱妹平
这世间,谁都是凡夫俗子,避不开风霜雨雪。
这世间,谁都是画里浮萍,飘零在各自的时光里。
1
流年不语
高中毕业那年,校园中的紫薇花如约盛开,红得嫣然。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乡村的田间盛夏依旧,母亲在泥水田里抬起身板,被欣喜撵开了倦容的脸,印在我的心中。
背上行囊,载着希冀,我把对父母的照拂留在了故乡。那里,风雨未央,流年碎影都剪辑成这样一幅画面:
母亲穿着宽大的红色汗衫,发迹的泥水与汗滴各自淋漓。待插的秧苗被她分握于两手,稚嫩青翠。
2
时光清瘦
再回校园,是父亲送我回母校任教,路经园中枫树时,忆起当年来校学习的情形:我坐公交车先于父亲到校,父亲脚踏载重自行车后我半小时赶来。
然后,他推着装有我木箱的自行车走前,我背着书包随后,父女无交谈,只有自行车碾压地上枫叶的窸窣声。
此番回来,依然是父亲送我。
只是,没有了那辆载重自行车,依旧熟悉的是那副更加瘦削的身板,以及那双永远在夏天汲着凉拖鞋的踝骨嶙嶙的脚。
3
岁月如刀
走过那个夏天,校园里除了紫薇,早已芳菲消歇。
奔波于那年秋冬,风寒霜冷,蝉翼之隔,是生命的虚空有无。
波澜起伏,跌宕横生,天涯咫尺。
故事落脚的地方依旧灯火阑珊,残破的年月里还透着几分年轻,只是岁月终如刀,父亲母亲都被一刀刀雕刻。
如今,每逢冬日,母亲的脸总会年复一年地生上冻疮,先是红肿,继而发黑,然后干涩松弛。再糙厚的肤质也经不起这样的手笔。
每每看到母亲脸上的这般光景,我就会心悸,心悸的并不是自己当年那场病,而是为病中的我而心力交瘁的父亲母亲。
清寒神庙,长夜孤灯,盘烟焚香。
母亲伏地不起,彻夜跪拜,但求神明佑我安康。
奇寒冰霜,刺骨蚀魂,夜色凛然。
父亲的摩托碾霜破冰,只为载着他与母亲到夫家望我一眼,听我说上几句话,看我是否一日好似一日,否则,那晚便是一宿听风吟,直至天明。
人们说,世间之事,除了生死皆是闲事。
这更是父母经刀子刻出的体验。
4
心似莲花
又逢盛夏,我们住校未归,晚上九点十五分,躺在空调房里的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你在干嘛?”
“妹伢崽,我在果园里,我同你三伯母在守梨园呦。”隔着电话,我感受得到母亲接到我电话的高兴劲,更看得见她接电话时眯着的浑浊小眼睛与黝黑的脸。
“又轮到你守梨园了呀,要守到什么时候?爸来接你吗?”我仿佛立即置身那黑幽幽的夜色中,置身于老家“欢乐果世界”那片在河边绵延好几里的梨园里。
“守到十一点多,你莫担心,我和你三伯母有伴,我哩扯闲谈,一下就到点了。你爸今晚拉丝弦去了,我自己半个人都可以回家,不怕的。”母亲手摇蒲扇的声音伴着她的话语落入我耳中。
“多给点钱你妈用,她就不用来果园里做事啦!”三伯母凑拢母亲的手机说笑道。
“哈哈哈,有哒有哒!给我的钱够多了,我现在自己赚的钱都花不完。你怎么还不睡觉呦,伢崽?”
三十好几的我在母亲心中还是她的“伢崽”,这是一种温暖如怀的呼唤。
“你快睡觉吧,伢崽,我守完就回家,你要多睡会,带孩子辛苦,不说了啊。”母亲把电话挂了,挂断的那一刻,我又听她对身边的三伯母说,“我哩妹伢崽辛苦,她-------”
手机还在耳边温热。母亲还在乡间劳作。
空调房里很凉快,盛夏的酷热被房间的玻璃挡在了外面,隔在外面的还有蚊虫,还有夜色。
晚上十一点,乡间夜路上,酷热或许不那么强势了,但夜必定黑得深沉。三伯母家离果园近,一下就到家了。母亲一个人走在偌大的夜幕下,她不会赏空望月,也不会托闲情于光景。她或许在想着还没跟三伯母聊完的话题,或许在想着家中洗衣机里还没晾的衣服,又或许在想着她那只与我说起过的愿望。我摸了摸右手上她送我的“三生三世”的手镯,望向窗外。
她步行急速却不匆忙,她满心安然又几多惬意。
盛夏,暑气正浓。
父亲的二胡声又在哪家屋檐下慈愍人心。他是乡村守夜者,守着离散,亦守着温情。
守护咫尺天涯,守护仁者莲心。
弘一法师说:“若能以己之福气,度他人之艰难,便是功德。”
人间陌上,谁都不免艰难,谁都躲不开平平仄仄,唯有一世勤勉,一心慈悲,才可以睥睨风霜雨雪,才能为己、为人积蓄功德。
2019、8、5第一稿
2020、5、10修改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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