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枕在他平伸的大腿上看卡佛的《火》。准确来说，是侧枕着，这样不用直对着天花板的灯，它的光也可以顺着书页过来，只在书缝处留短短阴影。然后我就听到我的呼吸一直在自己鼻子和他双腿形成的一个小小空间里鼓荡，像钻进了一个空心玻璃球。
今天多少是特别的一天。
下午的时候我们的吵架又一次升级了。这一次他直接背包走人。我就侧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看着他收拾，把自己的东西装回包里、把从我这借走的书扔回桌上、洗澡、梳头、换衣服、背上包、打开卧室门、再打开大门。然后我从床上起身，靠墙撑着，希望自己的思维是停止的。我不想做任何决定，有任何姿态。但过了几分钟我还是打了他电话，打得通，但被挂掉了。我翻了下他的朋友圈，还看得到，昨天发我的照片也还没有删。又过了几分钟，我重新打了一个过去，也打得通，但依旧被挂掉了。我有闪过他也许就在家门口、楼下或者小区门口的念头。但我让它们马上闪过去了。我不能继续让自己瘫着，我得下床，洗澡，收拾，背上包，走出家门口，走出小区，走到车站，去上班。我把手机随身带着。我洗澡的时候把它放到洗浴台上一边淋水一边盯着它的屏幕。我要洗澡，涂身体乳，换衣服，吹头发，刷牙，洗脸，涂防晒，洗内裤，收拾书包，一样都不能省。我还把厨房和卧室都拖了，我已经看到它们有哪些脏的地方，不应该等。在我穿袜子前，我才打了第三个电话。但我是抱着碰的心理。洗澡的时候，我就开始刮自己。有哪些影响，空掉了哪些块，要改变什么，适应什么；而如果回头，我要滚什么泥潭，又可以松掉哪些悬线。但没多久我就不想了。我不想了，我不想想了。这时候万分听从时间的支使。但又有那么一点，自责也好、不忍也好，促使着打了第三个电话。这次接通了。
后来我们在小区里那一排我们每次回家都很想去坐坐的白色长凳上待了很久。我们终于在这里待着了，而且发现它是一个好地方。
也是在今天下午我开始写大段大段的话。我终于能写点什么了。过去两三个月这个出口被堵得死死的。前两三天，另一次大吵架。觉得非写点什么不可了，但自己看自己的话是疯的。气太胀了，字根本就不是安安稳稳放在那的。
我暂停了很多嘴追尾巴跑的东西。
所以今天多少是有些特别的。而且今天天儿太舒服了。长沙终于转凉。总算有风扇和空调之外的风凉凉地扑来身上。
而且，卡佛真的好实诚啊。
“回头看，当然有过一些好时光，还有只有为人父母者才能体会的某些乐趣与满足感，但是如果要我再过一遍那段日子，我宁可服毒。”他这么说。
“我真的好蠢啊。”又听到身后的声音这么说。
我停下来。把一切都停下来，立着。
“装了放，放了装，收拾东西很累的，这下我都不知道我包怎么装了。”
所以就耐心一会啊，装装样子就好。我们都太实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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