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里的守望者
雅礼中学禹汭岑
袁老走了，我数番落泪，却一时想不出是为什么。
毕竟我没有挨过饿，袁老也不是我日常膜拜的一个偶像，他离我的专业工作生活都比较远，我此前吃的每一顿米饭，我也不曾想起过他。我甚至并不清楚袁老的功绩具体有多么伟大，对他的日常生活也不了解。
但我看到这个消息的刹那，眼泪刷地涌出眼眶。
继而发现朋友圈一连几天满屏都在祭奠这位老人。我圈里大多数人应该也没有过忍饥挨饿的经历，甚至好多90后，00后，是泡在蜜罐中长大的，但我知道，所有刷朋友圈的人们，都在落泪，在万众一心悼念这位老人。
袁老生前大约没想到，他在人们心里有如此重要的位置。他的离去，中国人竟如痛失亲人般悲伤到不能自已。无数市民一路追赶着他的灵车高喊着他的名字，为他送行；有些学生凌晨五点就赶往阳明山祭奠；离阳明山几公里外的路上就人头攒动水泄不通……群众为一个公众人物的逝去如此悲恸，“倾尽一城花，只为送一人”，在我的人生经历里是第一回遇见。
亲人？！是的，我大概明白了，袁老他不是一个高高在上供我们顶礼膜拜的偶像，也不是一个在圣坛上布道的知识精英，也不是一个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英雄……但他其实又都是！只是他与我们认知里的偶像、院士、英雄比较，他少了那种光芒带来的距离感，而多了一种来自泥土的亲切。他伟大而亲切，亲切到如同我们的一个亲人，邻家的一个爷爷。
为什么常年在实验田地里研究的一个院士会给我们如此亲切的感受？
我们虽然对袁老知之甚少，但只需稍稍了解袁老在杂交水稻上的贡献就足够我们敬他亲他。
我们最常看到他的各种照片，背景总在一片又一片或者金黄或者碧绿的稻田里。一个面目黧黑的老农，不是满怀欢喜地捧着金黄的稻穗，就是在碧绿稻田里对着禾苗深沉思索。这些照片就是我们脑海里过目不忘并且独一无二的袁隆平形象。
我想让无数群众落泪的秘密应该就在这些照片里，老百姓在不经意中通过几张照片就洞悉了袁老的一切，他就像亲人一样融入了我们生活中的阳光空气里。
袁老的照片中，他与水稻从来就是浑然一体的，绝不是一个明星跑到水稻田里摆个pose作秀照出来。你看看袁老在稻田里的哪张照片有摆拍的做作？每张照片里，他和水稻都亲密无间，他往田埂上一蹲，分明就是一个老农。当一个科学家耄耋之年都在与水稻相伴，终身不渝，他对稻田这发自内心的热爱与忠诚，已经足够感化人心，足够令人敬仰。
在水稻田里，他不仅仅是一个如鱼得水的老农，他是顺“稻”之天以致其性的“郭橐陀”，他更是一个扎根在泥土里追梦圆梦的艺术家。这也是我能搜索到他让我落泪的第一个理由：他其实成为了我们每个中国人都想成为的样子：沉醉在自己热爱的事业里，造福苍生的同时，充分实现自我。
从几千年乡土社会中走出来的中国人，也许梦魂深处都想脱离泥土的羁绊，奔向现代化都市。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实在太苦了呀。但在我们的集体无意识中，与土地仍然有种无法言喻也无法割舍的血脉关联。任何能扎根站在水田里的科学家，都会让中国人深心里觉得亲切与崇仰。
试问，还有哪一位公众人物能像袁老一样始终守望在水稻田里？他守在乡土中国的命根上耕耘了一辈子，他的离去，怎能不狠狠拨动每一个中国人心灵深处的那根弦？
人们常说相由心生。袁老的照片里，都是一张被晒得黎黑却异常纯粹的脸。此前，我们并不了解袁老是一个远离庸俗化政治的科学家，也并不十分了解他是一个精神极为独立自由的知识分子，但那张晒黑的脸确实就有一种远离政治斗争的淡然，一种洗净功名利禄与物欲的纯净。那眉目之间的专注与朴实，智慧与和善，就是一张纯粹自由的科学家才有的极为干净的脸。就在这几天，读到很多篇写袁老的文章，没有一篇文章一个细节能超出这张脸给我们的信息，而出乎我们的意料。这种表里如一的澄澈难道不是一个真人的最高境界吗？一张真挚本色的脸，不是比任何勋章更能说明一切，更让人喜欢，更让人亲切吗？
在一个小视频里，看到他的三个孙女儿乐呵呵地谈论爷爷的趣事，说起他们有次在香港买东西，发现奶奶的手表小了，爷爷就去了一家钟表店，看到手表定价后觉得实在太贵，出门就说：不要买手表了，剥了一块山楂片给奶奶吃……
在这个生活小故事分享的视频里，我看到袁老家电饭锅之类的家电，都是极其简陋老旧的。
给他理发18年的那家小理发店，寒碜到我看了都觉得心酸。袁老每次去理一个20块钱的普通发型，但会塞给小曹100元。
一个做教育的朋友曾与袁老面谈过，他问起袁老关于教育有什么看法？袁老说：“主任啊，你是做教育的，教育孩子不能挑人啊！我做杂交水稻我可以挑种子，挑最好的种子播种，但你们不可以啊，是个人，你就得把他教好。”
……
这就是袁老朴素的生活，朴素的情意，朴素的智慧。
有几人能在坐拥巨大财富与名誉之后，还能如此简朴地生活？本色待人？
这些生活细节都是这几天才了解到的，但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的照片，早已告诉我们，他就是这样的！
网上有人质疑长沙人夸大了袁老的功绩，然后列出一堆水稻专家来，难道他们以为咱长沙人只是因为袁老功绩显赫而悲痛如此吗？别的科学家就只是科学家，但袁老，他是我们的亲人啊！
有些人不知道，人类的灵性就在于我们的真情流露，永远只与心灵感受相关。我们用人类的直觉就可以充分感受袁老，不需要读那么多履历，不需要去看他得了多少勋章，不需要读他的论文，不要读很多写他的文章，只要看看他的照片，看看他的照片吧，我们就知道他是我们的亲人！多少年来，只有他才是！
他从人民中来，他给人民做牛做马，人民就会把他抬得很高，很高。
我终于明白了我们为何为了他一哭再哭……
他是稻田里的守望者！他终其一生守望着人民的温饱，守望着国家的命脉，守望着自己灵魂的本色……
有他在，我们觉得安心。我们不能接受这样的亲人，这样的守望者骤然离去。
看到袁老的这些照片，你是不是还会落泪？
我们纪念袁老的最好方式，不是吃好每一顿饭，而是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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