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散步
 
  文/筱昀
 
  母亲来家里好几天了,我却总是在忙。下午,看窗外阳光灿烂,终于咬牙放下手头的事情,和母亲提议,一起去散步。
 
  母亲生性开朗,一辈子在家坐不住,总爱去外面走动。她到任何一个陌生的环境,不出三五天,就能和邻居熟络起来,我从不担心母亲找不到牌友与唠嗑的人。
 
  可是,出乎意料,母亲坐在沙发上,居然说不想出去。我想,她一定是看我忙,不想让我因为陪她而耽误工作,便赶紧劝她,“走吧,走吧,我在家一天到晚坐着,正需要走动走动,锻炼一下身体呢!”母亲这才起身,换了衣服与我一起出门。
 
  午后三四点钟,正是春日里阳光最温柔的时候,没有风,一切都沐浴在暖暖的日头下,安宁,从容。我们进入公园,沿花开得正盛的路径慢慢行走。来来往往的游人不少,好在都戴了口罩,互相也有意保持着距离,各自享受着自己的一份时光静好。
 
  阳光下的母亲,比起去年冬天,略微瘦了一些,皮肤也光滑白皙了一些。母亲节俭,绝不允许把剩饭倒掉。饭后,锅里只要剩下一些汤汤水水,她便会挨个问大家吃不吃了,没人吃的话,她就全部倒进自己碗里,吃完后又拍着肚子说吃撑了吃撑了。我说过多次,不让她吃剩饭旧饭,母亲不听,总觉得扔掉太可惜,太“作孽!”无可奈何,我只能由她去了。
 
  去年冬天,母亲有些胖得厉害,连说话走路都能听到胸腔里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我意识到有些严重,又正言警告母亲,可不能再这么吃下去胖下去了,对身体不好。母亲没在意。我说,太胖就不好看了。母亲居然听了进去,从初一开始,不再吃晚餐,一直坚持到现在。果然,她的衣服不再紧绷在身上了,小肚子也明显瘦了一些。每个亲戚都会反复指出这一点,母亲很开心,说要继续坚持。
 
  母亲和我慢慢走着路,说着话,步道两边的白梨花粉桃花开得正热闹,我们走走停停,常对着花树驻足欣赏一会儿。这个午后,时光仿佛浓浓的糖浆,流淌得很慢很慢,空气里散发着香甜。母亲说,这个走路速度正好,再快点,腿会疼。我便放心地以这个速度,带母亲走了很远很远。一路上兴致勃勃,和母亲东拉西扯,说些可有可无的话。遇上实在好看的花树,还硬要母亲站过去,我用手机给她拍个美照。母亲很听话,都依了我。搁在从前,母亲会推辞说自己不好看,不上镜,很难配合得如此默契。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猛然回望,惊问我走多远了,一会儿可怎么返回去?我安慰道,不怕不怕,咱们不回返,前面绕湖走一圈,便可到达公园的入口。母亲放下心来,说:“吓我一跳,要还返回去的话,我可是走不动的。”我有些不信,那个年轻时步履如风的母亲,可一向是让我小跑着追赶了半辈子啊!她怎么可能走不动呢!
 
  母亲接着说:“咱们在哪里坐坐吧,腿疼的,实在走不动了。”我才意识到,我们确实走了好久,母亲,也是真的走不动了。一向好强的她,以前是很少说做不了走不动这一类话的。
 
  挑了一张长椅,母亲仔细地把口袋里的塑料袋子撕开,铺平,才慢慢弯腰坐下来。碧绿的湖,柔柔的柳,粉粉的花。暖暖的太阳下,还有静静的母亲。时光把一切定格在这个春日午后三四点的镜头里,静谧,美好,就像儿时每一个刚刚午睡起来,我坐在门外石头上晒着太阳发呆的午后。那时,母亲还年轻,我还小。现在,母亲从未说老,我却已不再年轻。
 
  我拿着手机,给母亲随意地拍了些照片,就像,我给女儿拍照一样,无论美丑,这些照片都将藏在我手机的图库里,任她们慢慢把内存占满,占满。
 
  母亲摆摆手,说不拍了,不拍了,准备回家。她努力站起来,可是腿疼得终是迈不开步子。良久,才一瘸一拐地移了几步。我这才相信,母亲是真的不能走太多路的,而我为了陪她散步,便一厢情愿地带着母亲,在不知不觉间,几乎绕完了偌大一个公园。母亲如果不是实在坚持不住,是断不会提出休息的。想到这些,暗自生愧,发誓下次绝不带母亲走太远了。
 
  我们慢慢走着,说着,太阳跟在身后,一路变幻出金色的光影,缓缓目送我们离开。我看看母亲,说:“妈,你的脸现在可白了,要保护好昂!”母亲笑了:“那哪行,这都是在家里捂白的,一出门就又晒黑了。”
 
  “你就坐在家里,不要再骑着三轮车乱跑了,风吹日晒不说,还操心!”
 
  “那哪行,只要有这么宽一点路,我就能骑着车想去哪里去哪里,比坐公交都方便!”
 
  母亲笑着,展开双臂,比划了个一米多的宽度,那是她和三轮车自由行走的必要条件。
 
  太阳偷听了我们的谈话,笑了。公园入口的花树,被太阳逗弄着,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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