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看到县城里所有公共交通停运、公众聚会活动禁止、群众性文化活动暂停的消息。
偶尔才能听到窗外震过减速带的声音。今天是初二。一位表姐和她的弟弟（也就是另一位表哥）说中午过来吃饭，吃完饭坐他们的车去镇上姨妈家。爸爸要回他老家，被我们拦住了。去其他亲戚家的计划也都被劝阻了。也不特意邀请其他亲戚过来串门，都一点勉强都不要。
但大家到了坐下来，聊着今真是过个特殊年的时候，一位镇上亲戚打电话给表姐，说封路了，镇里去不成。？那就是姨妈家不去了。怔。好在哥哥打电话来说要到县城拿诊所里缺的药物。那是肯定能回去的，我知道。但哥哥来了喝着茶，劝我们别下去，如果要下去最好当天回，然后就开车去拿药，一会回。也是好的，至少能见一面吧，姨妈姨父和侄子女们，只是要把包里准备过夜的睡衣取出来罢了。
“封路啦！”表哥看着他微信群里的视频喊道。大家围着问封啦？封哪里啦？什么时候封的？封的隧道啦，这条消息刚发的，你哥那时已经上来啦。那看来是真封了。等下跟着哥哥的车能去不一定能回。别去啦。大家说。
从来没想到过年会去不到姨妈家。那跟串门没关系。
但那确确实实是串门。我还是要等着哥哥拿药回来。
表嫂借了我的电脑开始一个个打电话，问对方家住哪里，回去有没有经过武汉，现在在家里怎么样，有什么症状没有。听多了就好奇，问表嫂是护士吗。表姐说是主任，只是在按上面发下的通知在一个个核查员工的情况。“家住哪啊？”“回去有经过武汉吗？”电话那边说没事的自己没问题能按时到岗。“那就好啦。但这几天在家也要注意啦，少出门啊。”表嫂声音轻轻柔柔的，杭州人。
“他们又说是假的！”表哥又喊道。
这时哥哥也回来了，说没接到封路的通知。“是以前的视频有些哈卵又拿出来好玩吧！”
哦耶，走了。
坐上了哥哥的副驾驶。车照样开得飞快。听说大侄子这半年也长得飞快，而且还谈了个女朋友，被班主任发现告知家长给拆掉了。六年级诶。就说是学我样。这当然听得委屈啦，就在前几天我妈才刚解开我的恋爱禁令，有十二年之久吧？“之后可以谈谈啦，也不催你，别急着找，合适的带回来瞧瞧。”“我不急，只要你们别急”。那晚是在翻老照片，我妈突然丢了几个玩意儿给我，“这是那个人留给你的吧？”“啊？哪个人？”我接过来看，那个子弹壳我认得，是军训开的那唯一一枪，后来教官帮我捡回来叫我留着。但是哪个人？“还能哪个人？”才反应过来。“没有，他的东西都还给他了。”神经。高中谈的时候要死要活逼我就范，人倒记得比我还牢靠。
哥哥路上接了个电话。要他核实他诊所管的那块区域有没有武汉回来的，如果有，一定要联系人去家里头量体温。哥哥说有，是自己老婆家里的两个姐姐，年三十前一天已经去医院做过化验。那边还是要求填个表格。哥哥还问了能不能批些一次性口罩下来，病人来了不可能不发口罩给他们。那边说了解的，一定争取，再怎么样医护人员还是要保护好的。
挂了电话就聊起来。哥哥他们早接到了通知。这次流感比非典传播速度要快得多，渠道也要多很多，难防。但只要没到肺功能衰竭那一步，都好说，它致命性没非典高。
问呼吸困难是什么症状（回来后低烧了两天，吓得自己做了一些简单的隔离）
喘不过气。（呼吸声大算吗？）没到那种程度。呼吸困难是胸闷，简单地翻个身就觉得上气不接下气。
问传播过程中也会产生变异的吧。
那当然，遇见免疫力强的人病毒自己也会产生抗体进行新一轮变异，这个病前期没控制住，现在已经失控了，要缓解现在这种瘫痪局面得靠好天气，大太阳，连续的大太阳，晒一阵。
我看天气预报出个两天太阳又要下雨了。
那没用的。
回姨妈家前哥哥先去河东医院领他订的20个N95口罩。我们在车上等。和妈妈说其实自己一直有些后悔没去学医，那时姨妈他们很想让我去学，但我小时候在诊所里搞怕了，老觉得医院有鬼。妈妈说，你现在后悔，你姨妈都说一定不会再让你侄子侄女接着做这行了，他们世世代代就在你哥哥这里止好了，太累了，天天担惊受怕的。
哥哥分了我们三个。说一次性口罩顶多用四个小时，N95口罩可以用3-5天。又笑，说一开始看河东医院那边报100个，自己不好意思就只报了20个。结果后来他们加上自己的报了150个，现在让他们多分10个过来，死都不肯，还好够，你姨父去县里医院上班也会发的。
怎么当时不多报点？
想是想，但批不下来的，第一次报三百多个就没批下来。
我大侄子变声了！而且之前还在我肩膀呢，这大半年一下到了我耳朵！太神奇了！我也做了个非常奇怪的举动。我摸着他的头，称他“满崽”……像以前那些跟妈妈辈待的各种姨摸我头那样……
我不停逗他讲话。像和陌生人讲话。从前老黏着要亲我抱我和我睡的小男孩突然一下声音粗粗哑哑的，话尾断得干净利落。也开始留起刘海，脸不再显得圆圆的了。干！长成男孩子了！
依旧做着儿童队长。去了小商店发现有那种很久没玩过的滑炮买。县里禁炮，过年就没摸过。这次买了两大盒，也就是16小盒，带上四个侄子侄女去附近湖里炸水玩。妹妹走到一半回去了。再往路口那边玩时，见她两只手张开赶羊一样，保护着我们三个小外甥过来……
吃晚饭。吃完晚饭就回家。我和姨妈说，今天还是得回去，妈妈说今天会回来我就什么都没带，不回去不行。姨妈说，你要今天回就今天回咯，我没留你勒。我说我要留勒，但没办法，我想留的。
前几年总是想着早点回去和高中同学聚，坐在姨妈家里心痒痒。
姨父和他的朋友在打牌。有个叔叔是我小时就见过的牌友。姨父给我倒了一满杯水酒，那种一次性纸杯一满杯，恶作剧一样的，姨妈让他少倒点，姨父说喝喝，她能喝。但只给自己倒半杯。
碰上姨父另一个牌友说媒。据说我不在家时已说过几次。还听说他名字和我舅舅一样。
忍不住想哭。穿鞋的时候低着头眼泪差点掉下来。年年都能见到的嘛。我估计我喝的有点上头。我拍着我姨妈的肩膀说我这两年一定加油买个车，到时来看你就很方便。我姨妈说你这姑娘，前两年还在说以后一定会加油买个房，到时把我和你妈妈他们接一起住。又说没事的，去吧，我们大半时间也都在县里待着，只回来过个年，你多回来就是了。
抬眼看四个侄子，也都看着这边。
姑姑走啦！
好！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就会回来的。
马上是多久？
三四个月。
三四个月还马上啊？
我肯定喝多了。在漆黑的后座两眼汪汪流出来。
后来靠着妈妈的肩膀睡过去。
再醒来。已快到。
当然喝多啦！驾照都没打算考！
窗外黑黑的。飘过去的大部分人家门前都挂了几排红灯笼。朦朦胧胧亮着。我家只小时候弄过，嫌麻烦就没再弄了。姨妈家。
黑夜里朦朦胧胧的红光。觉得它们下边的每一扇门推开，都能迎来声调扬起的热闹。
“你怎么门都没关？”
到家发现门是半掩的。
“等你们回来嘛。”我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我们刚收拾完坐下他就起身去了隔壁麻将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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