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关于那本日记出版的事情，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
不断有朋友来询问我的意见，
但我看得出来，
他们都是希望我也骂骂中国大妈的。
可惜，我并不是那样的看法，
对于这种铺天盖地一拥而上一边倒的攻击，
完全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每一篇文字都包含了浓浓的WG遗风，
这是一种有计划有组织的舆论冲击，
村上春树说过这么一段话：
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和撞墙破碎的鸡蛋，
我总是站在鸡蛋一边。
是的，
无论高墙多么正确和鸡蛋多么错误，
我也还是站在鸡蛋一边。
正确不正确是由别人决定的，
或是由时间和历史决定的。
假如小说家站在高墙一边写作——
不管出于何种理由——
那个作家又有多大价值呢？
同理，
对于大妈，我持支持的态度。
2
还是先来说一个小故事吧：
1958年，瑞典文学院宣布将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苏联作家帕斯捷尔纳克，
表彰他在“当代抒情诗创作和继承发扬俄罗斯伟大叙事文学传统方面所取得的主要成就”。
“叙事文学传统”暗指帕斯捷尔纳克的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
但是奇葩的是，这本书作为禁书，并未在苏联国内出版。
帕斯捷尔纳克作为一名作家，
听到自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
非常兴奋。
第一时间给瑞典文学院发了一封电报，内容很简单：“非常幸福，诚惶诚恐，非常感谢！”
消息传到苏联国内，引起了苏联的强烈抗议。
当时的《真理报》指出：
“反动的资产阶级用诺贝尔奖金奖赏的不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
也不是作家帕斯捷尔纳克，
而是社会主义革命的诬蔑者和苏联人民的诽谤者帕斯捷尔纳克。”
现在看这评价是否觉得无比眼熟？
《日瓦戈医生》中对于苏联与红军的描写总体上是克制的、辩证的，
书中尽管有对于帕夏残酷对付平民的描写，
但总体上帕夏作为一名苏联红军，
仍然体现了一定的英雄气质和对正义的追求。
而帕斯捷尔纳克小说的核心显然也不是政治上的功过，
而是对人性中的爱的表现。
但无论如何，
正因为苏联国内舆论和政府的强烈反对，
再加上无数的共青团员每天去帕斯捷尔纳克家里扔臭鸡蛋和石头，
（虽然他们从没读过这是一本什么样的著作）
最终他不得不拒绝诺奖并进行了自我检查。
但是，时至今日，我们怎么看待这一部作品呢？
文学专家们把它称为“一部不朽的史诗”，
“开启俄国文化宝库和知识分子心扉的专门钥匙”，
“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著作之一”。
3
在一个文明民主自由的社会中，
言论自由是每个公民拥有的一项基本的权利。
作为一名作家，
他发表言论最常用的方法就是他的笔，
他的作品，
他的出版物。
作家应该有他写作和出版的自由。
不要忘了，
当这种自由被剥夺的时候，
其实你现在攻击他的自由也会岌岌可危。
不要忘了，
当这种自由被剥夺的时候，
也是你的子孙万代无法自由发声的开始。
那些反对大妈言论的人，
如果也坚持反对他拥有言论和出版的权利，
最终将把自己投入这种言论和出版权利被剥夺的生存环境中。
4
作家的作品也有选择歌功颂德和质疑批判的自由。
大妈在日记中说：
“当下的知识分子圈比起从前严重退步，
知识分子从未像现在这样堕落。”
我是深有同感的。
本来最应该具有独立自主特性的知识分子，
目前现状却是：
不是歌功颂德，
就是噤若寒蝉，
要么就是犬儒主义，
一只饭碗就能让他们完全闭嘴。
不过除了从道义上为他们不耻之外，
似乎也并不违法，
法无禁止即可为。
只是像胡锡进、周带鱼、占豪、张维为这样
信口开河，虚情假意，
只为狂割韭菜，
狂收智商税，
实在是此心可诛。
但是，
这个时代之所以还是在进步，
就是因为有一些始终不愿意跪下的硬骨头。
有人说，知识分子有三个境界，
一是学识，二是见识，三是胆识，
其中尤以胆识令人尊重，最为难得。
在严酷的环境和令人窒息的学术空气中
仍能保持自由的思想和独立的人格，
此所谓胆识。
大妈这一点，我是敬佩的，
他是一位真正的知识分子。
所以，这次有组织的舆论群起而攻之，
于我心有戚戚焉。
对于普通人，在安全的情况下，
做做帮凶，
我仅仅觉得他们可怜，
因为哪一天风向转变的时候，
他们又会不遗余力地赞美。
我感到悲哀的是一些所谓的知识分子，
也在里面做着吹鼓手，
他们永远逃不出阿Q情结——
总感觉自己姓赵，
和统治者命运相关，
于是忿忿不平地骂着大妈专门盯着黑暗不放，
完全不去顾及那些所谓的努力。
是的，我理解你们，
批评也罢，抨击也罢，
只要不是被带着节奏，
只要不是言不由衷，
只要不是居心不良，
只要是你独立思考，
我觉得都有存在的价值。
因为，
我们一定要自觉地去捍卫言论自由，
那是知识分子之所以为知识分子的核心价值之一。
5
一本日记，
不应该被赋予那么大的责任。
向外国人起诉中国提供弹药这么弱智的说法，
居然有那么多人相信？
本来这本书，
国内有十几家出版社出版，
但因为某些原因，
这些出版社都却步了。
把一本普通的日记和当下的宏大叙事联系在一起，
实在是荒唐和令人震惊。
因为它早已发表，
也无任何秘密而言，
它里面涉及的内容，
甚至与国内好多媒体的公开发表都有不如。
就像很多人喜欢郭沫若那句
“M主席呀M主席，你真赛过我亲爷爷。”一样，
也有很多人喜欢鲁迅、喜欢莫言，
而西方最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品,
《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
哪一部不是暴露和批判西方世界的非人道社会呢？
巴尔扎克、狄更斯、雨果、莫泊桑，
他们都给自己的国家带来了巨大的荣誉，
他们的作品从没有人说是给祖国抹黑丢脸啊！
不要让知识分子都沉默了，
那么整个社会就沉默了，
不要让这个国家只有一种歌功颂德的声音，
那就只剩下衣冠楚楚者说着千篇一律的废话，
苦难者只能呻吟，
蝼蚁只能死去，
因为
再无人敢为他们发声……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两者皆可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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