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
文/筱昀
女孩子从小就笨得出奇。十以内的加减法，老师教不会，家里人轮番上阵，也愣是没教会。从此，笨就定了性，像蜗牛身上那座小房子，永远背在女孩子身上。
小学时的女孩子，不知是幸福还是不幸。平时的学习顺其自然，到了考试，分数多也好少也好，都不会引起家里人情绪的大波动。奶奶总笑着说，这孩子从小就笨！爸爸也笑着说，这孩子从小就笨。妈妈不说话，可能也认可这说法。连亲戚们都知道，女孩子不如姐姐，差很远，反正笨就是了。
女孩子不仅笨，性格也不好。
小时候生下来就能哭，没完没了地哭，随时随地地哭。有时候把奶奶缠得没有办法，干脆任她在半道上哭，自己继续赶路。奶奶走了好久好久才停下来，偷眼回望那个在路上嚎啕的女孩子，人家头都没有抬，还在哭。奶奶投了降，不得不拐着腿往回返，到了跟前，把女孩子拉起来哄一哄。多半是哄不好的，可是，也不能真把她扔了不是！奶奶想不明白，多少孩子被大人扔下，都是哭着喊着跑着撵上来的，怎么就逢了这么位主，才几岁，就软硬不吃。小孩子能横到底的，这还是第一位。
女孩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长着，谁也对她不抱什么希望，只要吃好长好身体就行。可是，女孩子还不知足，越来越会抱怨了。大人对姐姐好，给姐姐买好衣服了，自己只能穿旧的；大人偏心，给姐姐花钱，为她报培训班学舞蹈学画画去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大人只说姐姐好，姐姐聪明，自己除了被说笨，还是笨……
女孩子不仅笨，能哭，还越来越缠人，变着法缠人。这早就成了大人的共识，只是为了不被女孩子缠得发毛发火，随手也给她报了个培训班，离身边远点，耳朵能暂时清静一会儿。女孩子去了培训班，学得怎么样，好不好，谁也不知道。连表演节目，家长也是有空去看一眼，没空就算了。反正女孩子不像姐姐，干什么都能拿回一大堆奖状。
上了初中，女孩子也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不过，好在老师不点名批评，也没有叫家长去学校，说明不在最后，大人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考高中，那还是顺其自然吧，现在考试选拔那么严，说不定连高中录取通知书也拿不上，只能上职中呢！女孩子一直笨，谁都知道，还难为她干什么。
女孩子的笨，像那个蜗牛壳，就这样背了一年又一年。一直背到了初中，大家以为她还得背下去。只见过学习好的孩子因为分心退了步的，很少有哪个从小就笨的孩子轻易开了窍的，何况，初中知识又难了许多。一个小时候都不会十以内加减法的孩子，你还能指望她学会物理化学和数学？不要奢望了！大人总是很宽容，也有些应付。
可是，老师们不知道女孩子笨，总是拿对姐姐的要求对待她。作业做不好，就让她再做，至少也要有姐姐的一半好才行。偶尔，女孩子能做得比一半强一点点，老师严肃的脸上，会破天荒露出点笑容，吐出三个字：“不错昂！”女孩子面无表情低头站着，看不出欢喜，只是做得更用心些。
初三时开了家长会，女孩子的父母第一次双双参加了。父亲见了老师，第一句话就是：“这孩子从小就笨，您……”“不觉得啊，这姑娘挺不错的，让做什么都不偷懒，手快，有谱。你怎么说她笨呢？”老师与女孩子相处两年多，觉得自己看人还是蛮准的，弄不懂家长为什么这么说。快中考了，老师给家长下达的任务是：多陪伴，少指责，做好后勤。父母赶紧点头答应。他们以前上学，最怕老师，这次当圣旨一样把老师的话领回了家，乖乖地照着做起来。
本来就没有唠叨，现在伙食更好了，父母与女孩子说话，时不时言语里还有点欣喜。至于因为什么，他们也说不清。女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缠人，总是批评大人不应该看电视声音放那么响；早上叫自己起床迟了，要再买个闹钟给自己；要不就说他们检查背书不严格，别的家长能把孩子没找到的错误找出来……
……
六月，女孩子平静地走进了考场。腰背笔直，像一朵向日葵，背后阳光点点，细细碎碎地铺了一地金黄。
2020.4.15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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