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犹在
高一（4）班 刘静雯
我时常看着自家那只欢腾的小狗，忽然闷闷不乐地想：再要不了几年，它便要永远地离开我了。我突然发觉，我们可能终其一生，都学不会告别。家中的宠物只能陪你十年，春天的花朵也只能盛放数月。我们竭尽一生，与身旁的一切道别。
小的时候，养过几只仓鼠，平时最喜欢趴在它们笼边，看他们喝水、吃饭、睡觉。它们为我带来的欢乐，至今想来，仍觉得无可替代。即使它们连两年也没有活到，但大多数时候，我依然会想起它们乖巧窝在我掌心时的模样；依然会想起它们竖起耳朵，眼巴巴地等我喂食的模样。比起死亡，是我们相处时短暂的喜悦与抚慰，更叫我难以忘怀。倘若谁能在离开后，还能再让我想起时，首当其冲的是满心欣慰与爱，这样的人与物，才最该真诚地道一声感谢。
不晓得谁说过，接触到亲人的离去，才是你真正长大的那一刻。只是我好像还未“合格”地长大，想来，大概是那些离去之人或以欢笑，或以背影告诉我：永远笑着，永远快乐，永远像个孩子一样。
我最早接触到死亡这个概念，是某一个晚上，突然有人告诉我：太爷爷死了。那个八十多岁依然健谈、硬朗的人走了。好像他上一刻还在说着不上班实在无可事事了，下一刻便再也回不到这世间来了。但是直到今天，若有人问起他，我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场景，不是我趴在医院长椅上止不住掉眼泪；不是我坐在沙发上笨拙地为他叠纸元宝，他的同事们在一旁嚎啕大哭。而是某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那瘦弱不堪的身躯躺在椅子上，双目黯淡无神，但我知道，肉体上的折磨不曾改变过他一丝一毫的精神，他依然像往常一般与我交谈。临走前，他匆忙叫身边人把桌上的盒子拿来，从中取了两颗巧克力，好像他还是那个不远千里来看我，每回都记得要为我带零食的太爷爷，好像这不是诀别，只是一次普通的相聚，一次普通的离别。我连忙接下那两颗巧克力，视若珍宝地揣在兜里。
然后我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沐浴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那天的阳光很好，闪耀得几乎晃眼。他便就着阳光，躺在破败的房里，倚在放倒的躺椅里，垂垂老去。我仿佛穿过重重阳光，看见他过往的年少时光，看见了他的意气风发，他的一生。我又看见他亲昵地搂着我的模样；看见他瞧见我便眉开眼笑的模样。他最后颤颤巍巍递来的巧克力，仿佛承载了过往十几年的时光。
我说：“太爷爷，再见。”
巧克力终有一天要腐烂，但我与他曾一同度过的时光，似永不褪色般。
在人间活过的这十六载，我见过由生至死的各色离别。有人闯入我这微小宇宙，又头也不回地离开；有人恋恋不舍，但又不得不道离别；有人信誓旦旦，但再也没有回来。可是有一天，也许就是我看着自家那只小狗欢快向我奔来的时候，也许就是我无意间发现与那些离去亲人们形形色色合影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遗憾，那些与我道别或不告而别的人们，我时常想起他们，便是满心欢喜替代潸然泪下。不过是我想到了他们留下来的所有欢乐时光，看到了他们教会我如何去爱与相信希望。就像早该腐烂的巧克力和早不知被我丢到哪里的仓鼠笼子，它们都是短暂的存在，但比起象征离别，它们更像是永存于我脑海之中，叫我永远不忘的陪伴。
就像有一天，你坐在夕阳余晖里，看着太阳又落下去，看着春天的花又再度凋零。你好像看见那些远去的人，逝去的物，但你又在本该叫你感伤的漫天落花里，看见他们向你回首，像过往一样呼唤你的名字，于是你看着随风而去的花瓣，在如此瞬间，忽而意识到：春天从未离开，它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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