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靴子
李益善
太阳从山的一头滑下，刚下过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混合青草的气息，小径上，“啪！啪！啪！”鞋子的声音渐大，爷爷回来了。
回到家，爷爷弯腰脱下靴子，轻轻地放在一旁。“饿了吧？我去做饭。”“嗯！”爷爷转身挎起菜篮向厨房走去。我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墙角里的靴子。靴底满是泥土，偶有几根草丝随意地粘在靴边，表面依旧光滑，却不是刚买时那般锃亮，靴筒边已起了些毛，它静静地待在角落，默默等待下一次的出行。
清晨，天边泛起红晕，硕大的太阳跃上山头，爷爷又踏着那双靴子“吧嗒吧嗒”地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到了园子里，爷爷斜着肩让担子滑下，拿出锄头与菜种，循着窄窄的小道弯下腰，松土，填种，覆土，浇水，水柱落到土里。一点点浸润，爷爷身后的土地，也正一点点的充实起来，留下一串靴印。
伴随万物复苏的春季到来的，有苍穹中鸟儿扑棱翅膀的身影，还有爷爷的靴子在水田中溅起的水花。那时，整个水田都浸润在暖暖的阳光里，爷爷一次又一次地弯下腰采摘水芹菜，每一次弯腰，都似乎在向大地致敬。他很专注地做着这件事，一次次俯身，手不停地在水中摸索，手腕一转，薅起一把水芹菜，向身后的菜篮中一放，又再次俯下身去。当暮色渐浓，夕阳在枝头飘飘荡荡的时候，爷爷才携着满满一篮子水芹菜回家。我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爷爷身后，靴子受到挤压发出“吱吱”声，靴底似乎还残留了一些水渍。
待到秋天，收获的金黄的季节，我蹦蹦跳跳地追在爷爷宽大的步子后，手中拿着小锄头使劲挥舞。进了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挥着锄头，一顿乱刨，刨出的土豆完整的没有几个，要不拦腰斩断，要不根茎交缠。爷爷笑着看我捣乱，一边跟在后头收拾刨坏的菜根枝叶，靴子"吧嗒吧嗒"的响。我知道爷爷一定在我后头，便扭头冲他一笑，爷爷看着手缝间都是湿泥的我，无奈地摇摇头。
后来，并不常有时间回去，爷爷的靴子上仍沾满了湿润的泥土，家里总有略带泥土气息的新鲜蔬菜。
爷爷一步也离不开土地，我也是。无论置身何地，心中总要留一处给故乡的土地，给小时的记忆。我相信，某一天回去，爷爷的靴子还是沾满泥土。
益善的作品读完有一种乡野里沾满露水的蔬菜的清新感，仿佛真的能带领我们回到那一片碧绿的田畦和湿润的草木间。我们读过很多写爷孙亲情的作品，但益善在其中注入了爷孙对土地和乡村的深情，更加丰富了此类作品的内涵，这种视角和思考是非常难得的。住惯了城市的孩子们，大多对土地感到疏远，更鲜有劳作经历。但中国人骨子里对土地的眷恋和依赖，又一次次敦促我们回到故乡，深情凝望那片热土。那里是我们灵魂的根，是我们精神的归宿。在那里，更容易滋养和生长真情，更容易留住清澈的眼眸。我非常喜欢的是益善处理抒情的方式，她并没有一句话去空洞地抒情，而是借用场景和细节来承载，比如文章最后一句：“我相信，某一天回去，爷爷的靴子还是沾满泥土。”情感一下子就有了画面，变得真切动人，泥土的气息又扑面而来。真好！（严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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