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相册
余雨桐
阳光的温热柔柔地混进海风,穿过遮挡于眼前的指缝。没有聒噪的蝉鸣,也没有茂盛的树林,这丝丝缕缕涂抹泄漏的阳光,却编织成了独属于盛夏的温柔。这是几年前的一个暑期,我们在海边的旅行。
深呼吸,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海盐味——不是柠檬海盐味的冰棒,也和海盐味香水不甚相同——那是一缕林间清爽的风,一捧秋季多愁善感的雨水,梅花枝头薄薄一层雪,兴许还添了几勺诗人的泪水。伸开两只手,向着碧蓝大海张开臂弯,似乎想将整个海洋都拥入怀中。
可偏偏不合时宜的事就这么发生了:“咔嚓——”我像被惊起的小鹿,猛然之间回头,就瞥见你举着手机,笑得一脸得意。我才知是中了招,刚刚那幅陶醉模样居然就如此轻而易举被记录在了相册里,一时间也恼羞成怒,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般扑了过来。你却狡黠地一躲,顺利逃过了我的追捕,随着手机锁屏的提示音,我算是在这一回合里惨败了。见此,我也只得作罢,气呼呼冲你嘟起了嘴。你也不介意,冲我比了个胜利的“V”。
打我记事起,你就有这么一个习惯:爱给我和弟弟拍照留念。随着我们一天天长大,对拍照也生出了一种抗拒,各种躲蔽阻挠、捉迷藏躲猫猫,就是不肯好好消停下来拍张照。于是你就找了各种办法来应对我们的不配合,拍照似乎也成了打游击战。
有时候,偶然见你举起了手机冲着我们,便会不依不饶追过去,嚷着控诉你偷拍的“罪行”——偶尔胜诉,常是徒劳无功。但随着次数增多,那“偷拍”似乎也少了,鲜少见你再为我们记录过什么,但这些琐碎的小事,也就很快淡忘了。
一直到有天,打开你的手机相册上传作业,却有些惊讶地看见了从前定格的照片。近几个星期出门时露出开心笑容的我,几个月前过生日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的我,甚至还有更早、更早,初学游泳的我、高举着绘画得意之作的我……零散的记忆和过去,都被你一片一片拾起,视若珍宝地收藏,拼凑成一个完整的青春。在那一个个岁月留下的回忆里,或许还有一个单纯而又天真的小女孩,以为靠着一双手,能拥整个大海入怀。
不,或许是可以的。你谱写的每一首生命的旋律,都将会永远回荡在我的心中。或许那颗心早已在岁月不可逆转的洪流中悄然改变,但无声的爱和关切细密地织成了一张温柔的网,将心温暖地包绕,汇成广阔无际的海洋。那从来都不仅仅只是拍照,是你沉默无声的爱,是你难以言表的关怀。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没能懂,没能懂你沉重的、有些寂寞的爱。
也许未来会有坎坷、风雨,但我知道,我们终会振翅高飞,因为身后,有你守候的岁月,有你关切的光阴,还有海盐味的,用坚定的双手拥抱的未来。
我读过很多学生写亲情的作文,说实话,大多虚假且矫情。好像很多学生总喜欢制造刻意的感动,比如爸妈付出了巨大的艰辛和牺牲,变得极其疲惫而苍老,才能够显出无私的爱来。但仔细想想,现实的常态果真如此吗?因此我常对学生说,写好平凡日常的故事才是最难的。雨桐的作品让我眼前一亮。读完后你会发现,文章里写的都是小事情,文章里的爸爸也没有那么刻意、极端地为我付出什么,这样写反而让读者感到自然、真诚,情感就从这些细腻饱满的细节中流淌了出来。尤为难得是,这篇文章采用了第二人称写法,语调亲切、俏皮,更增添了一份温润。字里行间弥漫的,不只有爸爸对作者的关注与怜爱,也有作者对爸爸点滴关爱的用心体会与感激,于平淡处见款款深情。至于用拍照、海盐味的风等线索串联全文场景,更是文章巧思的体现,自不必赘言。(严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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