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关了灯的客厅里看米格尔·戈麦斯瞎叨了二十多分钟，片子终于要进正题。发现手机收到小姜同学发过来的好几张照片。“好多星星！”本来想打趣几句的，因为没认真瞧手机屏幕就是一块黑。但认真看了确实有，有不少。她又发过来消息，“星星多得反常！我觉得我可能是在看一场流星雨！”恩？这下是真有点没心思继续看了。跑到厨房窗口看，外面街灯的光线太散；于是又到卧室窗口，拉开窗子抬头，一头顶的星星！
全副武装跑下楼了。这几天太阳很大，平常五点半就黑下来的天还在留着夕阳；却很冷的，风飕飕灌。
我不记得自己是否有看到过这么多星星。小区是环形的，中间一个小湖。抬头看，星星就像包了一个圈一样在楼房上空，圈中间也点点散布。大部分都很亮。小姜说她刚刚看到一个不明鸟类飞过去，像在星星那样高的位置飞过去，甚至看得清楚它的翅膀轮廓；感觉可能是上古神兽。也许是某地跑出来的变异蝙蝠，我说。
看着看着开始研究这么诡异的数量和亮度是不是存在某种阵法的可能。但分享了我这边的形状后，小姜说她那边完全不一样，她那边视野比较宽阔，看到根本不是圈啊圆的。我也看到楼房后边更远的天空依旧有模糊星点。于是还是准备出小区去附近的江边，抬头走走。
左拐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站这里看天空是最为完整的，但路灯的光线干扰严重，只好不做停留。小姜又说她刚刚看到两颗星星溜走了！“这些星星太狡猾了！我刚刚低头看你信息，一抬头就看到两颗星星准备一起溜走！”啊啊！我走的这条小道上空感觉是处于星群边缘，零星几点的，还要眨眨眼认真瞧。此时只有经过的一户二楼人家拉的二胡可以分享给她。
又一个十字路口，路灯还是太抢了。
上了一排阶梯到了江边的广场，所有店都关着门，于是黑黑的。路上只遇到一位行人，一起往江边走着。河对岸，应该就是小姜说的西边吧？一颗超亮超亮的星星，亮过它下方楼房里的窗灯。亮成“天煞孤星”，周围一片只有它一只。小姜说像天上挂了个灯泡。星星太多了，好想告诉大家一起抬头看啊。那位一起走的行人已经走到前方去了，带着口罩低头玩手机。咦咦咦，往这边看一眼我就跟他说。但他走得太笃定了，不好意思打断，只好自己停下来抬头转圈圈了。
我始终没看到有星星动啊！注意力被吸到那颗亮得吓人的星星上，会是参宿四吗？看几个小时前的报导它确实重新变亮了。很神奇啊如果它真的爆炸了，事实上它可能早就爆炸了，因为它隔了我们六百多光年，而我们现在见到的是在几个世纪前就已发生了的事情。如果我们能超过光的速度的话，我们就可以告诉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这也是一种预言。铁板钉钉的预言。说起来，也就是把我看到了的一件事情告诉还没看到的你，而你明天可以看到我今天所看到的这同一件事情。克拉底鲁要出来争这件事情吗？（还是很能争的...）
呜，憋不住了。一位爷爷辈模样的行人走过去，我往前迈了一步。“嘿！可以抬头看看星星哦！对，星星，今晚好多星星。”爷爷辈行人边经过边抬头往天上看了眼，“是啊，是很多星星。晴天嘛，会有很多星星。”再往后看了我一眼，再走了。
再打开微信此时跳在第一排的聊天窗口，一个朋友拉进的潜水小群。“今晚星星好多[+表情]有颗星星特别亮，亮得跟天上装了一个路灯一样。说不定就是参宿四，报导也说它重新变亮了，说不定真的要爆炸了[+表情]”。然后群里马上有声，但发现别人一直在关心其中一位群友的身体状况，自己蹦得太不合时宜。惭愧地收起了手机。
继续抬头看。
嗷嗷嗷……一颗星星，它拖着尾巴，在其他星星的间隙里，滑过去了……声音卡在我拉直的喉咙里，双脚有点软下来……和小姜颤抖地分享这份第一次……然后我们此时对着天空一起颤抖着……
我准备回家了，因为我们发现不同地方会看到不同的天，没有电影里那种出来的一下子整个视野，而且星星们老在动，不定下来仔细看根本比照不出来，此时它们就暗下去了不少。准备转身时听到一声咳。原来广场前边的保安室是有人的啊。
恩，我要去告诉他，我和小姜说。但走到窗子边我就后悔了。手抬起来敲上窗子时心里更后悔。“啊？”他推开半边窗。
“有星星…在天上，”手畏缩指了指，“天上有好多星星。你窗子前面还有一颗特别亮的，看到了没？”
他歪头往上，又起屁股往前瞧，“啊，是有颗很亮的星星。”他落下又起来又落下。
“对，没什么。就是，星星蛮多的，对。”自己在干什么…
“啊，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就这事吗？”
“对没事没事！就想说下星星挺多的。”我开始往后撤了…
“谢谢谢谢！谢谢告诉！谢谢你啊！”
“没有没有！”我赶紧转身逃！
又听到他开门出来的声音。他抬着头转了一圈，“是挺多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啊！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嘿嘿。谢谢星星。谢谢星星。
回到小区了。在湖边的健身设施处随便找块地靠着。有对老夫妇走过来吊单杠。娭毑告诉爷爷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更活络身体。两人呆了会走了。
下午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果要看江面“波光粼粼”，是不仅要有太阳还要有风的。此时眼前的湖面就在圈起来的楼户家灯下有点黑夜磷光的感觉。可以说它们是往前推动起来的一张在久放汤水上浮着的油面。但调整一下瞳孔（或者眼睛里的啥），也可以说我站的陆地和眼前的水流彼此在反向前进。可以说一根根，也可以说一股股；可以说一整块，也可以说无数碎片。有风吗？想想身上可以感受到风的地方，头发全被裹在帽子里，人被裹在衣服里。只有垂着的手露在外面，微微张开下手指，感觉风在指腹上吹过去了，然后，额头好像也被摸了一下。是有风的，只是我不能就握紧手来要抓住它。
各户的窗灯倒在水里，这样的话里面也是会有星星的。但要在比天更黑的里边找，我得不断靠近湖边垂直自己的视线，于是往前微微证实了一下它们存在的可能性就缩回来了。看窗灯在水里摇来摇去，倒更像拉近了无数倍的星星。水是看不尽的。
入了神。摇头一醒才想起是来看天上星星的。退到一个我一直不知道怎么玩的健身设施边，把头隔着围巾放在一根铁杆上，重新盯着星星。
不动的时候。风是很明显的，有声音。整个周围，都有声音。各家各户都在干自己的事吧？但是，想起某地，不止某地吧，此时这个国家的很多地方，都在经历所有人知道却仍难以想象其程度的凶险。如果要提醒他们抬头看星星，应该会太唐突。
想点其他的。又重新拥有了那种做一棵树的感觉，融入这个世界的背景里。但好像又不再是想要躲藏起来的欲望。觉得也挺和谐的，如果此时有人从后边的小道走过去，自己不再有一种隐身的顽皮，倒觉得挺共存的，都是各按各的模样。
凝视。我现在在盯着这些看起来除了忽明忽暗就没有其他变化的星星们，期待它们出现其他变化。尤瑟纳尔说要凝视。但她说的凝视应该不太指这种紧守的等待吧？倒更记得是说要把一件事情看透明，把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像松一盘蚊香一样一圈一圈转开看清楚。凝视。人的脑袋能装得下多少东西呢？科塔萨尔在《追寻者》里借萨克斯手乔伊说要永不满足。“像一根马刺不断鞭策，又像一种永不停息的营造，它的快感不在于攀到巅峰，而在于不停地探索。”
星星真的没有动啊！只是老在变亮变暗，让人怀疑自己的视觉。我发信息给小姜说我准备回去了。小姜也说她要回去了。“但是星星们真的好狡猾啊！”她又发过来，“我刚扭身准备走，回头再看一下就又发现一颗星星溜过去了！真的我发现它们就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跑！它们好狡猾啊！”真的吗，那我也试试看。
但是这样乍一下一点看不出来，因为我不记得它们刚刚的位置了。那我就盯着，然后低一下下巴，再抬起来。好像还是没有啊。闭一下眼睛呢？或者眯一下？恩？那颗星星是在悄悄窜吗？好像没有啊。再眯眼睛看一下，好像和刚刚差不多啊。但这难道还不是在窜吗？发语音给小姜，小姜说只看到它们滑过去，也没看到窜的。抬头仔细辨认一下，这会它移动的痕迹是很明显了。但究竟是窜过去的还是滑过去的？想起今早听听力，声音动个不停，时间从40s一下到42s，41不见了。难道是同一种道理？
小姜说它们在玩123木头星。那动了的就是猪八戒。
回来没开灯的客厅，发现一小片电脑屏幕的光。全屏的影片忘了关，此时依旧是刚来到巴格达不为人知的处女岛上，这里偷偷生活着为逃避沙利亚尔国王杀戮的少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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