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犁春雨甚知时
王芙蓉
清晨，我推开窗户，“帘外雨潺潺”。原来，一场春夜喜雨悄然而至，不由得想起子美先生的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隔着千年的时空，今日读来依然令人拍案叫绝。宅居战“役”已久，我整日对着斗室一隅，几乎“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刻倚窗听雨，春水煎茶，莫不静好。看窗外柳枝新绿盈目，我竟才惊觉冬去春来，万物向荣，草木萌生，便是人间好时节！
春雨如酒，不饮自醉。早春的雨，轻盈而温柔，氤氲着草木的味道。细细的雨丝，轻轻地敲打着草木沙沙作响，好像是在天地间写着缱绻的诗行，窗外不时飘来邻家女孩弹奏的门德尔松的《春之歌》钢琴曲,树枝上鸟儿和着韵律叽叽喳喳的商量着春事,雨声、琴声、鸟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令人陶醉。闭门宅居一月有余，“不入春园，怎知春色几许。”此刻，濛濛细雨竟也成了致命的诱惑，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推门而出，独自在雨中踽踽独行，像一朵自由行走的花儿一样绽放在天地之间。我贪婪地吮吸着清新而潮润的空气，任凭绵绵春雨在头顶肆意地跳着春天的巴黎，心里却满是欢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我赤裸着浮躁的灵魂，想让这柔风细雨潜入躯体的每一个角落，任它们荡去心底的污秽。或许，一颗清澈无尘的心才配得上这春日喜雨。院落中的草木，在春雨的呼唤中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变得更加清澈和生机勃勃，我不由得为一片片新绿欢欣鼓舞，欣然忘却了还身处战“役”之中。细雨中的我，分不清草木如我，还是我如草木。也许，尘世间的你我，都不过是宇宙的孩子，与植物星辰没什么两样，不过此刻，细雨如酥，草木含情，人间小温，我与这天地间的草木同在，这便是美好，足矣。
“天街小雨润如酥”,我迎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在院落中信步徐行，抬眼，到处是嫩嫩的新绿和脆生生的气息，大地在细雨的荡漾中复活。苏醒的风，吹动一匹清波和草木山峦。不过，今年的春天和风儿一起苏醒的还有我们人类的灵魂。或许，正在经历的这场战“役”，其实亦是一场灵魂的救赎。不远处，院落中的草地并不葱茏，“微雨夜来过，不知春草生。”真的，走近细看，那探头探脑的小草，真的像淘气的孩童，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钻出了地面，在斜风细雨中仰起了稚气的小脸，额头上顶着晶莹的雨珠，在把春天大胆地凝望。那抹嫩嫩的绿，是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希冀啊！“土膏欲动雨频催，万草千花一晌开”。的确不假，花园旁那一树红叶李，红褐色的枝条上顶着豆芽一样的嫩绿，每一片小小的叶子都闪着春天的光芒，一点点淡白正努力地在花苞里挣扎，好似要挣脱母亲的怀抱去枝头撒野。“杏子梢头香蕾破”，粉白的杏花孑立娉婷，带着破不急待的生命力，无语最堪怜。高洁的玉兰咧开了黄绿色的嘴，用紫色的唇深情地亲吻着天空，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占尽风流。最惹眼的是墙角的那一丛“黄金偷色未分明”的迎春花，金灿灿的一片，像是贪恋人间春色，沉醉不知归路的星星，慵懒地洒落在一丛丛下垂的枝条上。几只褐色的麻雀不得闲，在草木间飞来飞去，好像在丈量着春日的天空。此情此景真的是灿烂盛大，“风光绝四邻”，胜过一切的诗行。
世上万物皆有灵性，各抒情怀，无有不好。绵绵春雨中，一切都生机勃勃，蓄势待发。一切都满怀希望，所向披靡！行走世间，只有经得起时光中的凛凛寒冬，才能迎来春暖花开的时节！我凝望着这走过肃杀冬日的一草一木，心里竟是满满的感动和温暖。此刻，寂静的院落中热闹无比，万物可爱，人间值得。不禁想起了汪曾祺先生说的一句话，“坐对一丛花，眸子炯如虎。”是的，我真的想就这样和这些人间草木，四目相对，“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管他“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或者披一帘烟雨，“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此刻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春草青青，细雨如润，步步生暖。我迎着细雨走过院落中的凉亭，亭子中端坐一个初中的女孩，一双明亮的眸子闪着青春的气息，只听见她轻声读着张晓风的《春之怀古》，“春天必然是这样的：从绿意内敛的山头，一把雪再也撑不住了......”多好的时光啊！春天正是读书时，朗朗的读书声，让人感慨，“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女孩在亭中读书的样子，定格成了春雨中最美的画面。正在凝神的瞬间，迎面又逢着一个年轻的同事，打着伞，抱着两三岁的孩子在春雨中踱步。孩子清澈的眼眸，纯真的笑脸，简直就是春天的模样。我只听见孩子稚气的声音问：“妈妈，小草为何绿了？”“春天来了”妈妈回答道。“那我会变绿吗?”我听着孩子的问话笑弯了腰，不禁想起袁枚的那句“儿童不知春，问草何故绿。”的诗句来，此翻情景不正也是丰子恺老师笔下的那一副温暖的诗意漫画吗？天真如孩童，他们便是人间春！
古城朝雨浥轻尘，揽一帘春雨，我要把春天的希望溶进花香，细数人间春色。折一枝柳枝，我要吹响悦耳的柳笛，去唤醒人世间沉睡的灵魂。携一缕春光，我要用春日太阳的光焰做成扫帚，清扫冬天的残雪和那笼罩着春天的病霾。白衣执甲，逆向而行，相信人类会以春天的方式重新出发。一年之计在于春，一犁春雨甚知时，春天正是播种的好时机，愿我们在心底种上敬畏、爱和慈悲的种子，只争朝夕，莫负春光吧！
王芙蓉，陕西西安市人，西部散文学会会员，西安市未央区作协会员，国际诗词协会会员，《作家摇篮》杂志签约作家。散文作品多见《西部散文选刊》、《作家摇篮》《河南科技报》等杂志和一些公众平台，曾有多篇散文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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