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糍必

  大年三十的糍必
 
  广东省广州市华南师范大学
 
  汉语言文学班李泺
 
  大年三十的中午,往灶台上一看,那锅里煮的,必定是糍必。
 
  糍必是我们家乡的地道传统食物,将米团蒸熟之后,切成块状,再用手搓成条,就成了糍必。它长相清奇,不像其他的面或是米粉那样均浑身均匀,而是中间胖,两头尖,就像被拉长了的枣核。每一条糍必都差不多是两根手指接起来那么长,但也有一些是像一根手指那样长度的“小矮人”,它们的高矮长短,说起来也是全取决于搓米团的大姐的心情。虽然说糍必“骨骼清奇”,但它却是个内涵不足的“花瓶”,尝起来几乎没有特别惊艳的味道,唇齿间留下的只有纯正的米味,就和它的“皮肤”一样,白得纯粹,也白得有些许乏味。为了拯救糍必本身单调的味道,乡里人各出奇招,比如用腊肉、白菜丝、西芹等配料一起翻炒它。令人惊讶的是,糍必在肉和菜的熏陶下会迸发出爽滑甘甜的滋味,让人止不住伸向它的筷子。
 
  除了加料翻炒,另外一种常见的做法,便是我家里大年三十时的做法——汤煮糍必。按照家乡习俗,奶奶会用猪肝、猪肠、鲜猪肉等熬制一锅浓汤,再往汤里放八个带壳的鸡蛋。在熬汤的同时,奶奶会将糍必煮好,捞起来后放进熬制的浓汤里泡一会,直到糍必吸收了肉和汤的鲜味,就可以上桌了。那汤里的猪肝、猪肠和鲜猪肉,都是奶奶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回来的。“猪杂猪肉一定要早上的新鲜货,隔夜的或是进过了冰箱的,味道可就差得远喽。”再说那八个鸡蛋,也是奶奶自家养的鸡产下的。奶奶喂鸡,用的都是自家的饭混上麦皮和猪糠,偶尔还将外面吃剩的虾壳打包回来给它们加餐,鸡蛋的蛋黄也就比外面市场上卖的更加黄,咬起来也结实得多。我们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大伯一家,一共是八个人,所以放进去八个鸡蛋。但奶奶不爱吃鸡蛋,也不爱吃猪杂,于是她总是把她自己的那份放到我爸爸或是大伯的碗里。兄弟俩总是跟奶奶说:“您不爱吃的话,就少放一些吧,我们够吃的,再多也就吃撑了!”“你们一年到晚地在外面那么辛苦,多吃一些怕什么,锅里还有啊,不够再来点!”
 
  爷爷是患有肝癌的,还做了肠道手术,平时总是吃得很清淡,米饭只吃小半碗,荤素都只沾一点,他说那是“饥饿疗法”,把癌细胞给饿死,人就能活下来。但过年的时候,他也要破例来点猪杂。“哎呀,你就别吃那么多了。”爷爷的筷子一伸过去,奶奶就要皱眉了。“好好好,就只再来一点。”这话说完,爷爷伸手拿起汤盆边放置的大勺子,盛起满过一半的一勺放进碗里,然后回头瞄了瞄奶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像个明知做了错事但又不怕责罚的小孩。收拾碗筷的时候,我问爷爷:“您老平时都是很节制的,怎么每到这个时候就这么任性了呢?”爷爷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一年也就一个大年三十,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年呢!”当时,我只把这些话当成爷爷日常打趣的一部分,但直到某一年,大年三十中午的八个鸡蛋变成了七个,我才深切地体会到咀嚼食物的同时,我们也在咀嚼着生命的滋味。
 
  大年三十中午的糍必,和除夕夜满桌的鸡虾鱼还配上点心的团圆饭相比,似乎是显得很不起眼的,但那是从先辈的先辈处传来的习俗,一口是亲情,一口是血缘,将家族的传承在这相似的一口一口之间联结起来。
 
  糍必以及类似的米点,实际上来源于南迁的先祖。根据我们当地的一些乡土志以及族谱的记载,南宋时期,金兵入侵,中原的先民们南迁至南雄,在受到元兵的侵犯后,又继续迁至珠江三角洲。其中,以罗贵为首的族人来到今天称之为“良溪”一地定居,大致位于如今雅瑶镇的对面。据说当时路途遥远,罗贵等人便随身携带一些米团或米糕充饥,以团糍为代表。这些米点依靠浸泡在水中来保存,先民们上岸后便将其煮熟食用。后来,在结合珠三角的饮食习惯后,又逐渐出现了糍必、白水角等食物,乡民们每逢过年或是社日时节便聚在一起,一边聊着家常,一边包白水角、做糍必。时过境迁,这些传统米点不仅成为了我们本地的招牌特色美食,甚至跟随着乡人漂洋过海,在国外生了根。家族里有一些亲戚远在美国,也和我们一样,每逢过年定要吃糍必。他们还说,唐人街的传统节日气氛十分浓厚,像舞狮子、贴对联、包白水角、吃糍必等等传统风俗都在这里流行。这些如同华夏儿女们共同的文化密码,即使是在异国他乡也能点燃心底最深沉的一份民族情感。
 
  同一个家族的人,不管是身处广东还是远在海外,不管是在已经定格的昨天还是正在到来的明天,在大年三十的中午,都会从锅里盛起热乎乎的汤煮的糍必,一口一口地吃着,共叙亲缘,其乐融融,这是一种多么妙不可言的共鸣。同一种味道,同一个时刻,同一份血缘,同一个民族,同一种文化,在一口又一口中传承下去,一直地传承下去。
 
  辅导老师:徐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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