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
少年作家班学员邵薪哿
晚风终将泪水吹落。
她裹紧身上单薄的衣服,泪眼朦胧间回头,望见远处楼上犹亮着的灯光。
半个小时前,她前半生的命运,正在那灯下被一字一句宣判。
“我知道你打小学戏,来戏校也有个三五年了。唱腔不错,身段却硬,练了这些年,还是差点意思,”“她局促地拽着衣角等待下文,却等来语气和蔼的人话锋一转,“咱们这儿筛人一向严格,这你也明白,学校呢,也不想耽误你的工夫。这样,学期末的汇报演出,你上台练练,到时候看是不是这块料,再定你的去留。”“
忘了是否道过再见,她匆忙逃出房间,却在门合上的一刻怔在原地,只剩急急的呼吸。怎么敢相信,又如何能接受,这似乎早就预料到的结局。水袖纷扬的那些年,终究要散作过眼云烟了么?
迷失了方向的人,哪里会等得到未来?
回到宿舍,躺下时已是深夜。
床板受了潮,一动就咯吱咯吱地响,她怕扰了人家的酣眠,便不再翻身,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打湿鬓边,浸透枕畔。往事如常,竟过电影儿似的,一幕幕清晰起来。小时候守着三十二寸的彩电看戏曲频道,叫那凤冠霞帔迷得口水都淌下来,寒风中推着车翻过大坡,到老师家吊嗓学戏,哭着嚎着艺考,竟真从那座偏远小镇,来到了京城学戏。
骨头从小就比别人硬,刚开始踢腿的时候还没有把杆高,压胯都能龇牙咧嘴,是不是自己就真的不是唱戏的料,就真的没有未来?
哪里没有未来,又不是不能唱戏了,就算留不在剧团,当个票友不也行吗,反正是自己喜欢。”念头一出,她浑身一震,豁然开朗。
是啊,反正是自己喜欢,到哪里不都一样吗?
她忽然觉得前路没那么可怕了,咬咬牙,那便等吧。
也许等待的时候,会发现从未感受到的妙不可言呢?
她安然,仿佛凝视黑暗很久,终会看到一丝光亮。
想开了,等待的日子自然惬意,练好了基本功就唱几出自个儿喜欢的选段,再有了兴致就练天女散花的绸子,贵妃仰首看长空雁时的卧鱼儿,没了拘束,她发觉练功也不算什么苦差事了,倒更像是在享受,享受自己唱戏的过程。
大戏许多人争破了头,她偏挑了出冷门的,梅派青衣,《生死恨》。当初来戏校面试,正唱的这一出。在练功房顺身段,她只穿一件水袖,却似站在了台上一般,一开口便是韩玉娘,说什么“三个字顶上去,尽显凄怆。镜中,似是一轮孤月,似是金兵铁蹄践踏在中原大地,似是柴房中新婚夜,忍一腔国破家亡的辛酸泪。水袖半掩面,舒瓣自眉梢而过,翻腕压腕,一举一动自含深情,动作不大,却正显出身在敌营的步步隐忍。“故国月明在哪一州”,西皮流水的尾音抛出,镜中人眸中竟水光点点,指月,望月,再侧首看身边人,原本磕磕绊绊的动作,这些天越发连贯,连那一瞥都少了刻意,身段自然软了下来。她回神,望向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学了这些年,直到快要结束的日子里,才明白顺身段的时候竟也能这么放松,举手投足竟也能成了戏中的人物,当真妙不可言。
等着等着,日子也就到了。
汇报演出那天,她细细描眉涂红,贴上片子挽好发髻,再换身玫紫的水袖,看着自己越来越像小时候艳羡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上妆时心底总能泛起一丝满足,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得意。京胡声起的时候她早就不紧张了,管他是去是留,等待的日子里,收获的那些早已让她释然。
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随便等待哪种未来。
又不是非要圆满。
又怎知不是圆满。
点评:
文章采用倒叙手法,由戏校的宣判写起,自然过渡到自己的付出和努力。过往的点滴浮现脑海,多少次因自己的缺点而沮丧,也在不断追求梦想的过程中,勇于接受自己的现状而变得豁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又不是非要圆满,又怎知不是圆满”。
构思用心,将最有悬念的问题放在开头,增强了文章的吸引力。
文章语言细密,思维缜密,抒情酣畅,在与自我而对话的过程中,彰显了一颗成熟而豁达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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