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贩王姐

  上班的学校在麋峰下,古驿旁,上学,从幼儿园到高中,集中在方圆两里之内;集镇甚是繁华,除了老铺子,还新开不少城里也见的连锁店,老火车站,本地抹秤、做皮鞋的匠人,更是让古驿有历史的韵味。如果不考虑送孩子进城读书,在这地方生活,实在安逸方便,消费也不算高。
 
  学校离集镇颇远,周围都是田土。村民们有的开小超市,有的房屋出租给陪读家长,有的收快递卖奶茶,有的种瓜菜养鸡鸭卖给老师们。早几年进校园的菜贩好几个,起床广播一响,住校的班主任们督促完晨读晨跑,就形成买菜小高峰。
 
  菜贩原先有四五个。来得最后、守得最久的是个瘦老头儿。他还是用最传统的种菜方式,自己留瓜菜种,施农家肥。他的菜用箢箕装着,也最寻常,萝卜白菜,茄子豆角,丝瓜辣椒,最没卖相,但总有老师买,卖剩下的,就挑回家自己吃。
 
  还有个三十来岁的妇女,瘦小个子,枯黄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扎成细细的一束,衣着也还清爽,五官还算秀气,只是脸上的斑挨挨挤挤,触目惊心。我为买一只鸭子去过一趟她家。简陋的平房,旧家具摆得整整齐齐,房屋地面似乎有一层绿苔,空荡阴冷。她卖给我的那只鸭子刚停止产蛋,内力耗尽,瘦得皮包骨头。她的菜,也跟她人一样蔫巴巴的,我很少光顾她的菜篮。
 
  若跟他们约定,就可预订鸡鸭蛋鱼。因为姓“土”嘛,价格看涨,现在行情,蛋2元一个,土鸡40元一斤。当然,如果是春天里自家孵出的小鸡,在屋后竹林里养大,起伏吃未开嗓的小公鸡,冬天炖刚生蛋的母鸡,鲜香无比,值这个价。
 
  我跟一个菜贩预约买只鸡,宰杀好送来,重量价钱由她说了算。鸡脚掌特别大,还有个脚环,我正准备问,旁边我唯一知道姓氏的王姐说:“柳老师买菜不讲价,你这样糊弄她要不得。”她恼羞成怒:“就你嘴巴多!”
 
  她们吵了起来,我从王姐口中得知:这是在养鸡场买的一两斤重的成鸡,自己关起来喂两个月充土鸡卖;还到集镇买洋鸡蛋,混在土鸡蛋中卖。为了息事宁人,我拉住王姐,付钱走人。那个菜贩后来问我还要不要鸡,这次一定送正宗土鸡,我笑而不语,因为我有固定菜主了。
 
  王姐骑电动车贩小菜,而且舍得花钱买好种子,所以她的菜看上去圆润肥嫩硕大,跟她体型一样。她见人老远就招呼,介绍当日新鲜菜品;而且她是唯一使用二维码微信收账的,老师们手头不一定有零钱,但一定握着手机。她只要有空,就蹲在那里择菜,买回家洗洗就可以下锅。而且不时有芋头梗,莴笋皮,野蕨子,水芹菜,成本低,风味好,反而俏得很。
 
  山上野栀子花开的季节,我挺想念韭菜炒栀子花这道菜,问她可不可以去山上采摘,她同意了。她送来时,我给她100元,说是未来一星期菜金预付款,让她每日帮我配菜,她神情有些不自然。回家我打开塑料袋,发现不是野生栀子花,而是家生的,很大很香,我们学校就有种植,作景观用,口感粗糙不好吃,我扔进了垃圾桶。
 
  我把她腹诽了一百遍。第二天,她递给我一个敞口塑料袋,告诉我今日配菜全是最新鲜的。我默不作声,接了就走。中午下班,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袋子,新鲜的野生栀子花,还有一小把韭菜,干净整齐,黄叶尖都揩了。一周过去,她说100元用完了,问我看不看小账本,我说不用,我信你。
 
  去年开始,“兴盛优选”落户农村超市,我们入的购物群,老板娘热情周到,见我们没时间上门店取货,逐一送到家中,如不满意,退货非常方便。我们渐渐习惯戳戳屏幕,一键下单。于是菜贩们撤走好几个,但王姐仍然在,因为学校老师的父母年纪大了,并不会在网上买菜。而且,她主种黄瓜,女学生们要减肥,要敷面膜,按大小论根卖,生意好得很。
 
  她在我们学校卖了十几年菜,她认得我们大部分老师,但我只知道她姓王,这就是所谓“最熟悉的陌生人”吧。如果老师跟她讲价,她就愤愤不平,所以也有老师不喜欢她。我不讲价,是因为我读书的费用,是父亲种菜、母亲卖菜辛苦挣的血汗钱。从她的卖菜经,看得出做事精明,但骨子里本分善良。
 
  我原先也嘴巴多,学生不认真学习不遵章守纪,就要骂就要讲,后来渐渐变得遇事笑而不语、不气不怒;有想法,也是笔头比嘴巴勤快。新教材新教法很快来了,我该跟王姐学习如何兜售我的“小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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