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无为之事,何遣有涯之生?

  不做无为之事,何遣有涯之生?
 
  看完晨跑,安顿自习,给学生测量好体温,开始享用我的早餐——热乎乎香喷喷的蛋炒饭,金黄的鸡蛋,橙色的胡萝卜丁,翠绿的小葱花,油亮的米饭,圆圆地盛在摆放成花瓣状的黄瓜片中间。
 
  (以上二图来自李子柒微信公众号)
 
  顺手打开微信“批阅奏章”,发现小柒公众号发布新推文《正逢一年大蒜收获季,做一席让人又爱又恨的全蒜宴》。糖蒜、凉拌折耳根、大蒜红烧肉、蒜香鸡脚、蒜苗炒腊肉,全是嗜辣重口味“弗兰人”的心头好。虽然流口水,但不馋,因为可以让家中相公学着做。两个多月的宅家生活,他把美术的色彩、造型搭配用于厨艺,妇孺皆欢悦。这样的小日子,满足了我儿时对家庭氛围的所有想象——温馨,舒适,和美。
 
  我的一个老祖母,过世四十年了,她的一些言行却流传下来。比如粮食该给猪吃,猪吃了会长膘好卖钱,人不拘拿点什么搪搪肚子,一天也就过去了;比如父母要下田干活,无暇照顾尚不能走路的我,让她照看,她说:“茶叶不摘会老,细伢子不带也会长大。”然后采茶去了,任我在木盆中被蚊虫叮咬、一身粪尿、哇哇大哭。
 
  我没有任何怪她的意思,只有悲悯。现在我们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本末倒置吗?生活的理想就是为了理想的生活,人每天每日去开拓去劳作,不就是为了能得到美好享受吗?但经历过饥饿和贫穷的人,都会有一种骨子里的恐惧,认为享乐就是犯罪。老祖母极其节省,极其勤劳,近乎自虐地克扣自己,五十来岁,就因积劳成疾去世。如果她能活到我长大挣钱,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善待于她。
 
  我的父母很重视教育,把小孩能做的分为“正事”和“歪门”:干农活干家务是正事,打牌下象棋是歪门;啃课本做作业是正事,唱歌跳舞画画看课外书是歪门;一门心思沉醉学习是正事,当班干部分散精力是歪门。干正事父母才会欣慰,想歪门就会感到内疚。所以参加工作之初,同事间聚会有娱乐活动,我和相公就在旁边当板凳队员。
 
  为了打发无趣,他问我有什么好看的小说借给他,又托我帮他照顾办公室的花。虽然后来他承认借的小说都看不下去,他养的水仙被我旱死、仙人掌被我涝死,现在谈钱远远多于谈感情,但如果一开始询问对方收入多少、有无车房,我们肯定是没有以后的。好有意思哦,现在男女相亲首先就关注这些。
 
  我没有任何怪父母的意思。因为读书是有时限的,而业余爱好,只要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老妈不用干那么多农活了,也答应跟我们去KTV唱歌,她一曲《南泥湾》赢得满堂彩。我们因为童年有遗憾,就靠纵容女儿来弥补。只要她有兴趣学的技艺,通通支持;她买回的小玩意,我也爱不释手。因此宅家两月有余,除了学习工作,我们从不觉日子枯燥。
 
  人生有很多大事,朝士治国平天下,小民终日为稻粱谋,都讲求功用,追求时间不能虚度、金钱用在刀刃。但“有用”和“无用”真的就那么泾渭分明吗?有些时间和金钱是用来“浪费”的,因为“浪费”本身,就是一种调剂、补给和提升。何况世间许多无用,做得炉火纯青了,便成了大用。
 
  不是处于困窘和忙碌中就不配拥有放松的时光。上海的金枝玉叶郭婉莹,经历丧偶劳改,受尽羞辱,依然保持乐观、骄傲,她用煤球炉和熏黑的铝锅做蛋糕,几十年如一日地喝着下午茶;临时搭建的地震棚外,搁着一个玻璃瓶,插一束金黄的白菜花。优雅不是有财富有地位者的专利,善良的心地,稳健的步子,从容的眼神,机智的谈吐,淡定的笑容,都是“优雅”的代名词。
 
  因此,我不相信奋斗者就应该是早生华发、皱纹横生、舍身忘家、英年早逝的形象,我不喜欢一谈奉献就是苦情悲情。如果境遇落魄、衣食简陋、神情疲倦、身体羸弱,整个一失败人生的写照,9102年都成往岁了,年轻一代还会听我们一套“苦口婆心经”?难道家庭幸福、生活得体、神采奕奕、身强体壮,就不符合“先进模范”预设?我希望钟南山院士的强壮肌肉,李兰娟院士的美好爱情,张文宏医生的妙语连珠,成为年轻人乐于效仿的榜样。
 
  好怕一些这样的观念被奉为“喻世明言”:爱情又不能当饭果腹,牡丹再美无子一场空,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地球遭遇危机人文学科一文不值……没有情感、美好、尊严、文明这些看似无用实则非常有意义之事,在灰黯时刻,何以拯救安慰心灵、支撑我们度过有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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