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香悠悠入我梦

  桔香悠悠入我梦
 
  向锦丽/文
 
  小时候,我的家境是很拮据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家中共有姊妹四人,我排行老三。家里的所有人的一切吃喝用度,以及姐妹们上学的费用,全赖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耕作的几亩田地。没有额外的收入来源,且家中子女众多,纵使父母不辞劳苦地工作,我们的物质生活仍是比较贫乏的。但是,我的父亲母亲却对我们格外宽厚,尽他们所能,不在吃的穿的上面亏待我们姐妹。如今遥想那些艰难的岁月,幸福总是多于苦恼的。
 
  记得那时每到金秋农忙时节,田里的稻子成熟了,金灿灿沉甸甸的稻子铺天盖地地占领了整个田野的时候,我们姐妹几个在上学之余,也都必须承担一些家务和农活。割稻子,捆稻子,打稻子,晒稻子,收稻子,父亲和母亲忙得昏天黑地,我们也跟着忙进忙出,毫不含糊。年幼的我,常常累得腰酸背痛,却也深知赶农时的重要性,更懂得父母的辛苦,因而并不抱怨。更何况,有时候父亲和母亲也会在我们疲乏困倦的时候给我们一些惊喜呢。
 
  那些惊喜就是甜蜜的桔子。稻子成熟的季节,也正是桔子成熟的季节。我们当地是有人自家种桔子的,但都不过零星的几株,更多的桔子是我们的邻县S人运过来的。在我们正忙着收稻的季节,他们就开着中小型拖拉机,拉着满满一车桔子,“通通通——”地沿着乡村小路行驶着,只听得外地人的口音在扯着嗓子喊:“换桔子哎——换桔子哎——”每到这个时候,正在忙碌的我们就会停下来看看热闹。他们喊的是“换桔子”而不是“卖桔子”,因为他们的桔子不是用来卖钱的,而是拿来与我们当地人交换稻谷的,多少斤稻谷换几斤桔子,大概他们那边田地少而多种桔子吧。
 
  拖拉机在乡村穿行不多时,就在某个人家的吆喝声中停下来了。于是就陆陆续续地有人从家里出来,用蛇皮口袋驮着稻谷前来换桔子了。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大人围着讨价还价,小孩子围着吵着要吃桔子,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甜蜜的桔子清香。
 
  在稻场上干活的父亲放下了肩膀上的活儿,擦了一把汗,和母亲商量着说:“我们也去换桔子吧。”“好啊,换啊。换多少呢?”母亲问。“就换一袋谷呗。”“一袋谷?太多了吧?”母亲笑着说。“哪里多呀,我们家人多啊。”父亲也笑了。母亲回过头来看着满眼期待的我们姐妹四个,笑着点头。果然我们就见父亲从刚用蛇皮袋子装好的稻谷堆里选出一袋,扛在肩膀上向人群那边走去。我们都在心里雀跃起来,想伸长脖子去瞅,却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多时,父亲又扛着一个结实的袋子回来了,然后稳稳地放在稻场的地面上,看似比刚才的谷袋子矮了一小截儿。啊!真的是桔子!我们都开心地奔过去拿桔子吃。要知道别人家都不过换十来斤桔子,最多也不过二十多斤,而我们家一换就是一口袋,足足有四五十斤呢!光看着那敦实的桔袋子,就让我们几个心里乐开了花。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家里都洋溢着桔子的清香和幸福的味道。每次出去干活,父亲母亲都要带几个桔子同去。口渴了或者累了的时候,就坐在田埂上稻场边坐下来,休息喝水吃桔子。我们穿着不合身的旧衣,背上都被汗水浸透了,额头上结着盐花,手脚都沾满了泥巴,说说笑笑地走到田边水沟里洗一把手脸,母亲就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金灿灿的桔子,你给我剥一个,我给你吃一瓣,互相谈论着谁的桔子更甜。父亲有时还一边抽烟一边给我们讲个笑话,逗得我们捧腹大笑。我们全然忘记了劳动的辛苦疲乏。休息一阵子,我们就更有力气和精神去干活了。就这样一边干活一边补充能量,我们的生活也是充满了滋味的。印象里总感觉还有一件神奇的事:每当我们休息了两三次之后,我总感觉带到田地上的桔子吃完了时候,下一次休息,母亲还是能变戏法似的从哪里掏出几个桔子,分给大家吃。如今多少年过去了,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永生不忘。
 
  一家人齐心协力辛苦了几天,田地里的活儿干完了,我们终于可以全心待在家里随心所欲地玩耍了。家里的桔子还没有吃完,或者吃完了父亲又换了一些,总之那装桔子的袋子还是饱满神奇地立在那里。我和姐妹们光吃桔子还觉得不过瘾,于是就玩桔子。有时候,谁发现了一个漂亮的小桔子,于是大家就争着趴在桔袋子里找小桔子。不一会,大家就找了不少像乒乓球一样大小的桔子,都堆在一起互相探讨谁的桔子更小巧更俊俏。有时候谁又发现了一个超大的桔子,于是大家都抢着要找大桔子。于是小的,大的,青的,金黄的,薄皮的,桔袋子被我们翻了几个遍儿,在这个过程中,桔子也慢慢地进了我们的肚皮了。无论我们怎么闹,父母都是格外宽厚的,从来不说我们。
 
  有一回我在书上看到了冰心老人写的《小桔灯》,于是又突发奇想,决心也要自己做个小桔灯。我挑选了个头大小适中的桔子,用削铅笔的小刀在桔子梗处挖下一块圆形的橘子皮,然后小心地从中间掏出橘子瓣儿,桔灯的外壳就做好了。然后我又翻箱倒柜地找出母亲的针线,折腾着给桔灯外壳穿成一个小筐的模样,最后又把家里用剩下的蜡烛头子找来,用蜡油粘在里面,一个桔灯就做好了。好容易熬到了晚上,我急忙把小桔灯点亮挂起来,家里人都觉得很新鲜。我更是上了劲儿,又做了好几个,有金黄的,橘黄的,青皮的,点亮了蜡烛,挂起来红红绿绿的,好看极了。这些小桔灯点亮了我童年,给我们艰苦的生活增添了些许温暖的色调。
 
  回忆到此处,遂又想起我教给两岁女儿的一首诗歌,是俞平伯先生的《忆》中的一段:
 
  “有了两个橘子(桔子),
 
  一个是我的,
 
  一个是我姊姊的。
 
  把有麻子的给了我,
 
  把光脸的她自己有了。
 
  ‘弟弟,你的好。
 
  绣花的呢。’
 
  真不错!
 
  好橘子,我吃了你罢。
 
  真正是个好橘子啊!”
 
  这首儿童诗歌充满了童真童趣,想必俞平伯先生回忆起小时候吃桔子的场景,已经懂得了姐姐的小小的心机,但对于人到中年的诗人来说,姐姐的狡黠可爱却成了最温馨最真实最动人的记忆,而和姐妹们一起吃桔子的场景也在我的梦里回放。那时候,除了和父母们一起去田里劳作,在父母忙时我们也承担了很多的家务。大姐和二姐负责做饭,喂猪,洗衣服等较繁重的活儿,而我则是放牛或者扫地,小妹尚年幼,只是帮忙打下手。我当时经常偷懒,而大姐和二姐很勤快,家里给她们打理得井井有条,有时候还把我要干的活儿都干了,在吃的方面也是照顾我和小妹。
 
  还记得有一回,我手里正拿着一个桔子瓣儿正准备吃,却和大姐吵起来。现在我完全不记得因为什么事,但记得当时大姐对我一再退让,我却对她不依不饶,拉扯着她要打她,她没有还手,只是一直劝解我放手,我却闹腾好久才停下来,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是这样的倔脾气。后来争吵平息了,我发现手里捏着的那瓣儿桔子,经过长时间的揉搓,里面的果肉已经揉碎成果汁了,喝起来很可口。于是,我又突发奇想,拿一些桔子自制果汁,果然成功了,我又忘记了之前的不快,赶紧和姐妹们一起分享。
 
  那些事过去了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每每想起来总能让人里生起一抹温柔的感觉。现在我远嫁到随州,姐妹们因为生计也各自奔波在他乡。但是,每当我有困难,她们必定竭尽全力帮助我,我结婚生子,她们前去送嫁,给孩子买衣服礼物,时刻关心着我牵挂着我,还像小时候那样。我们各自离散在天南海北,就像一个个被剥开的桔子瓣儿,难以团聚。但是,无论何时,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永远记得,我们曾经是生活在一个桔子里的,我们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取暖,成长,曾经一起团结地度过那些艰难的岁月,一起品尝过人间的酸和甜,我们拥有着同一对父母亲,我们血脉相连!
 
  桔香悠悠啊,时时入我梦。我只愿我远在家乡的父母健康顺遂,愿我奔波在他乡的姐妹们幸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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